范良君:闲庭信步白沙井

  午睡刚醒,我接到大弟良玉的电话,邀我去白沙路喝茶、吃晚饭。他在电话里一再叮嘱,要我把他嫂子——我的老妻叫去。

  大弟相邀,打乱了我下午万步走的计划。但我一想,何不利用去白沙路就餐的机会去一趟白沙井呢?亲友相聚与健身锻炼二者兼顾,何乐不为?

  我们本计划步行前往白沙路,因为下雨,不得不坐了一段公交车才寻到白沙井。

  说来让人惭愧,在星城生活了数十年,对“长沙沙水水无沙”所指的白沙井,我竟然从未“拜访”过!因为此前一直对这口井抱有“成见”。此前曾认为, 环境污染日趋严重的今天,湘江水都受到污染,一口水井,地处闹市,岂能“水无沙”?岂能供人放心饮用?开福区有“水风井”,我在其附近住过许多年,何曾看见这口著名的水井打开过呢?“成见”一旦形成,必然会影响人的行动,纵然多次从白沙路走过,甚至在白沙井斜对面的餐厅吃饭,我也没正眼瞧过这“江南名泉”“长沙第一井”!

  我与妻子从花岗石的牌坊下进入,正前方的“白沙”就紧紧吸引了我的目光,我几乎是跑着靠近它。篆刻有“白沙古井”四字的石壁一侧,有水井四眼,不!应为四方。没有井栏,井口为长方形,有一张双人的学生书桌大小。井水黏稠得像酽酽的茶,有些发黑,这,兴许是受花岗石板颜色的影响吧!

  井口前木架上悬挂的十多个塑料水勺告诉我,在这里,取水是不受限制的,水量也果真与传说中的“不溢不竭”相吻合,无须用水桶“七上八下”,一个短把的水勺足可应付!井台上,有人正在取水,大壶小壶、大桶小桶,唯有水声,未闻人语。水勺扬起的水波晶莹闪亮,清冽、醇厚,犹如流泉甘醴。

  井台右手边,有石梯通向井台之上的高丘,高丘那边应该就是著名的贺龙体育场。井台左手边有亭阁与长廊相接,长廊一侧的石壁上有诗文多篇,为文人笔下的“白沙”:“上为土阜,亘而堑,其下为田。泉出其阜,不溢不竭……”形神兼备,令人神往。亭阁以下有奇石或卧或立,并见有书画镌刻于上,篆、隶、行、草数种笔法共同书写的一个“水”,不是诗篇,胜似诗篇,让我品味良久。

  我不停地用手机拍照,试图表达我对“白沙”的愧疚:我对白沙井的成见,其根源在于我对长沙生活环境的不自信。近些年来,政府在长沙的环境治理上所下的功夫有目共睹:湘江风光带、橘子洲、梅溪湖、洋湖湿地……即使是湘江,上游工业区对三废的治理也颇有成效,湘江水日渐清亮……可我,十多年来,情愿用数十倍的价格购买取自大围山的桶装水,也拒绝饮用来自湘江的自来水!

  我的不自信,还源于我的无知。在长沙生活了半个世纪的我,后来才了解,白沙井的“无沙”归功于其特殊的地质结构:“长沙地质属‘第三纪’不透水红色沙岩,上覆第四纪红壤,中有卵石层者,层厚在数米之间,其色也白,其粒也匀。级配均衡,滤力强劲,此清泉之所以生也。”而往昔之“白沙”的“但见熙攘攒挤挑而饮与售于市者,就地洗涤与濯足凉身者杂沓其间,时有浊水返流入井”状况在1949年后得到了改善,市政部门为其砌上了花岗石的井台,在排污设施上使用了确保污水不外泄的高质量的建筑材料,实施较之市区其他地域更加严厉的管理办理,以确保其水质的洁净;为保证白沙井的水量充沛,有关部门严格限制周边区域高楼的建设,“毋用桩基,毋破沙层,毋乱流向”,而且拨地15亩围绕白沙井台建造花园……

  没有“自知”,无所谓“自信”。反省,让我一时得以轻松,身旁的妻子亦兴致颇高,不停地说:想不到多年未来,白沙井会被弄得这么好!

  离开白沙井时,看到旁边一建筑物的墙壁上刻有署名为唐代大诗人杜甫的“五律”《发潭州》:

  夜醉白沙泉,晓行湘水春。

  岸花飞送客,樯燕语留人。

  贾傅才未有,褚公书绝伦。

  名高前后事,回首一伤神。

  诗的开头令人疑惑:杜甫原诗中的“夜醉长沙酒”竟被人改成了“夜醉白沙泉”!这, 实在没有一点幽默感。

【作者:范良君】 【编辑:黄能】
关键词:白沙井 星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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