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忆乡愁 看振兴”第二届乡村振兴主题征文 | 屋前一片竹林

 　　文 | 刘勇

　　“您好，我们检测到您这个号码已经18年没有换过，被评定为五星用户，我们将给您推出……”

　　我第一反应就认为对方是骗子，还没等她说完便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。回头仔细一想，我竟发现正如她所说——我这号码真的已经用了18年了。

　　我18岁那年，母亲给我办了这个电话卡——转眼间，我已经36岁了。在这18年里，我辗转过多个城市，手机也丢失了好几次，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号码。

　　记得很久之前有朋友问我，漫游费那么贵，为什么不换一个号码？当时我竟一时语塞，答不上来。“对呀，我为什么不换？”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，正如现在虽已在市区买房多年，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户口迁出来一样。

　　我一直以为就是自己比较懒。直到后来，我又一次梦到自己回到了家乡，回到了屋前的那一片竹林。在梦里，我和儿时的小伙伴们一会儿在地上掰笋，一会儿在树上唱歌；一会儿用竹枝搭起了帐篷，一会儿用绳索拉起了秋千……

　　在我的记忆中，屋前的那一片竹林就是我的梦幻乐园，它储存了我童年所有的快乐。多年之后，我依旧能够梦到它。在睡梦中，我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一串串清澈而悠远的笑声，如同风中舞蹈的竹叶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欢快的身姿。那种感觉，直到我醒来，也依旧久久不能忘怀。

　　以前，我曾天真地认为每个人家里都会有这么一片竹林。后来听父亲说，我们家以前是没有这片竹林的，当年爷爷定居于此时，在屋前埋下了三根竹鞭。那三根竹鞭就像是一个勤恳的农民，将根系深深地扎根于地下，不显山不露水，只是低头默默地耕耘，静静地蔓延生长。等到东风送来了春雨，纵横交错的竹鞭就迅速发展成为了一片竹林。

　　竹子生长快、用途广。小到锅刷、簸箕，大到座椅、床铺，都可以用竹子制作。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，竹床是家家户户必备的避暑神器。每年夏天的傍晚，村民们就会把竹床搬到户外。或是在草坪上，或是桃李树下，抑或是丝瓜棚旁，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躺在竹床上纳凉的身影。那时候的村民要求十分简单，没有手机，他们就在晚风里谈论着家长里短；没有电视，他们就在蛙声中哼唱着乡村的歌谣。在我的记忆中，拥有竹床的夏夜总是繁星璀璨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。

　　爷爷是一个老兵，没有读过多少书，但他很会讲故事。从后羿射日，到岳飞精忠报国，每一段都能让我感觉身临其境，热血沸腾。我想，我对故事的痴迷，或许就源自于那个时候。对于当时的我来说，一把蒲扇，一张竹床，就已经足够装饰我那一个个淳朴真诚的美梦；一轮明月，一缕晚风，就能够诉说起一段段流传千年的故事。

　　有一年遇到百年一遇的大风雪。大雪封山，树枝被暴雪压断的声音此起彼伏，就像是鞭炮一样，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。我在窗口望去，只见屋前的那片竹林全都倒在了地上，像是被踩踏过的草地。当时，我特别担心这群竹子会被折断“脊梁”，从此一蹶不振。然而，风雪过后那些竹子却站了起来。阳光下，它们摇曳着身子，仿佛在向人们宣告着它的胜利。

　　有人说竹子虽然长得快，但是腹中空空，没有什么真材实料，难堪大用。但我却认为它虚怀若谷，有着百折不挠的坚韧，看似柔弱却不失气节，正如家乡那些勤勤恳恳的村民们一样。单独一根竹子没有什么力量，但他们通过根紧紧连在一起之后，就能成为一片竹林，撑起一片土地。

　　当那些竹子的身影一次次在我梦中出现时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换号码、迁户口了。因为，当年我爷爷在屋前埋下三根竹鞭的同时，也将它埋进了我们的身体了。这些根在我们的身体里发芽，在我们的血液里代代相传。我并不是懒，而是不舍——那是永远割舍不掉的根。

　　如今，我的家乡已经成为一个国际航空港，我家的房屋被征用。现在我已经看不到房屋和竹林，但我还是会时常回到那片土地，它们的根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。当我看到自贸区、货运站、保税区……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时，我突然觉得那片竹林还在，它们正以另一种形式茁壮生长，坚韧不屈、百折不挠。